今年流感季的两个主题：公众接种意愿的提升恰巧碰上了难得一见的疫苗短缺。而在往年，情况恰恰相反：疫苗供应充足，但是公众接种意愿始终维持在较低的水平。

作者丨朱雪琦

来源丨医学界

在疫苗科普博主陶黎纳的微博里，流感季来临后，每天都有网友向他“汇报”自己打疫苗的进程，询问什么时候才能打上疫苗，或者直接有人，晒出自己和全家人到香港注射了疫苗，底下的评论都是羡慕之声。这在往年是不可想象的，正如一个微博网友的评论，“怎么会没有疫苗了，以前我们孩子班上，免费疫苗都没人打啊。”

上海一家区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直接说，“今年情况真的是特别奇怪，往年疫苗都是打不完的。”

这是今年流感季的两个主题：公众接种意愿的提升恰巧碰上了难得一见的疫苗短缺。而在往年，情况恰恰相反：疫苗供应充足，但是公众接种意愿始终维持在较低的水平。

媒体都在报道全国性的疫苗断供，流感季寻找疫苗的焦虑情绪，但是另一种声音同样值得关注：中国人真的这么在意打不打流感疫苗吗？毕竟我们的疫苗接种率不到美国的二十分之一。

而疫苗作为防疫卫生系统重要的一环，流感又是大规模的传染疫情，流感疫苗为什么在中国就是不受重视呢？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上海没有流感疫苗

根据中国疾控中心今年9月发布的《中国流感疫苗预防接种技术指南（2018-2019）》（下称《接种技术指南》）的建议，“各地在疫苗供应到位后尽快安排接种工作，最好在10月底前完成免疫接种。”但是《医学界》从上海市多个社区卫生中心了解到，截至11月中旬，今年的流感疫苗还是迟迟没有供应。

上海市疾控中心免疫规划所主管医师李智在接受《医学界》采访时说，“今年3岁以下的儿童流感疫苗有4个区采购到了，但是总数也只有2万多支。其他区都没有采购到。”而根据区疾控的反馈，这批疫苗基本上都已经打完了。“我们补标了大连雅立峰的儿童流感疫苗，应该在11月底逐渐到货。”

而3岁以上的成人疫苗，截止到目前，上海全市都没有供货。

黄浦区一家社区卫生院的工作人员告诉《医学界》，“成人的在12月头上会有不知道多少数量的国产疫苗。”

这位工作人员所说国产疫苗就是华兰生物今年刚刚批准生产的四价疫苗。长春长生疫苗事件后，目前国内能供应四价疫苗的仅剩华兰生物。《医学界》查询了上海药品集团采购服务网发现，今年10月31号上海医健卫生事务服务中心发布的《2018年度上海市第二类疫苗集团采购（增补）招标公告》中的确有“四价流感病毒裂解疫苗”。

华兰生物生产的四价流感病毒裂变疫苗今年6月获批，北京接种费用为153元，包括药费128元，接种服务费25元。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李智跟《医学界》确认，今年上海能够供应四价的成人疫苗，但是数量多少还不能确定，“目前已经完成了遴选，各个区应该可以下订单了。要到11月20号左右厂家才能发货。”三价成人疫苗则受到厂商断供影响，至今没有消息。

可以说在全国性的疫苗短缺中，因为中标企业集体缺席，上海市今年受到的影响尤其大。“我们之前中标的，包括上海生物、北京科兴、巴斯德还有华兰生物，前面几家都没办法供货，能供货的就只有华兰生物了。”

根据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披露的数据，前三季度国内流感疫苗批签发总量为735万支，而往年同期批签发数量大约在1500万支。截至10月28日，全国流感病毒裂解疫苗批签发总量约为1108万剂，仅为去年同期（截至2017年10月底）流感疫苗批签发总量2926万剂的四成不到，供需缺口明显。

接种率2%

疫苗紧缺，但是对于今年流感季媒体报道的“寻找流感疫苗”的焦虑，李智有自己的看法。她认为这不能确切的说明今年大家的接种意愿有明显提高。“今年给我们中心打电话咨询或者投诉的人确实增多了，但是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以前每年都打疫苗的人，今年到了时间了，还没有，他们就会比较着急。以为社区门诊上已经打完了，实际上是疫苗还没有到。”

疫苗科普博主陶黎纳则谈到了他和微博上一些咨询的网友接触的感受，“我个人的推断，今年大众的流感疫苗接种意愿是有提高的。”今年年初，一篇《流感下的北京中年》让大家意识到了流感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他认为，这些报道，医生的科普宣传显现了效果。

但是陶黎纳也介绍，以现在疫苗接种率和接种意愿，厂家的产能是完全能够满足公众的接种需要的。“以往年的经验来说，厂家生产的流感疫苗每年还会报废很多。”在今年1月9日国家卫计委的发布会上，中国疾控中心副主任冯子健提供的数据也说明了这个问题，在中国，流感的全民接种率仅为2%，“大概每年供应市场的有2600万支疫苗，但是只能打到2000多万。”

《医学界》查阅相关数据发现，2016-2017年，美国流感疫苗的接种率，未成年人达到43.3%，成人约59.0%左右。也就是说，中国的接种率不到美国的二十分之一。

这其中，还要纳入全国各地不尽相同的免费疫苗政策。目前，虽然流感疫苗总体来说是二类疫苗，自愿、自费接种，但是对于优先接种对象，部分地区提供免费的流感疫苗接种。

根据《接种技术指南》，“推荐6月龄-5岁儿童、60岁及以上老年人、慢性病患者、医务人员、6月龄以下婴儿的家庭成员和看护人员以及孕妇或准备在流感季节怀孕的女性为优先接种对象”。以北京为例，北京自2007年开始对本市60岁以上老人及在校中小学生(包括流动人口的中小学生)实施流感疫苗免费接种。今年，国家疾病防控局还发文要求各级医疗机构免费为本单位医务人员提供流感疫苗接种服务，感染科和呼吸科等“高危”科室要确保全员接种。

北京今年10月22日开始为本市60岁以上老人免费接种流感疫苗，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在北京施行60岁以上本地老人免费接种流感疫苗的政策后，2012年，一项对于北京东城区60岁以上的老人流感疫苗接种率的调查显示，这些老人的接种率为52.9%。

作为免费疫苗，这一接种率不算乐观。同时，调查还显示，“影响接种率的主要因素是老人主观上对于流感疫苗作用的认知与认可。”

流感凶猛

对流感疫苗作用的认知和认可有一个前提，就是流感到底凶不凶险？致死率到底高不高？

事实上，中国大陆的流感死亡登记通报非常少。2018年初的流感高发期，1月1日到9日，9天内香港共通报了成人严重流感24起，其中10人死亡。而《医学界》查阅中国流感中心2018年第1周的周报，全国（不含港澳台地区）共报告病例4936例，报告流感样病例暴发疫情（10例及以上）182起，无死亡病例。

但在国际上来说，流感的致死率一直都在比较高的水平。据《接种技术指南》，“每年流感季节性流行在全球可导致 300 万-500 万重症病例，29 万-65 万人死亡。孕妇、婴幼儿、老年人和慢性基础疾病患者等高危人群，患流感后出现严重疾病和死亡的风险较高。”

陶黎纳认为，这和数据统计口径有关，他介绍，“国内因为流感并发症，比如肺炎或者其他呼吸道疾病死亡的，最后死因都统计在了并发症上。给大家的感觉就是，流感导致死亡是个极小概率的事件。”

为什么国内不采用欧美的数据统计口径呢？这和流感确诊的技术方法和要求有一定的关系。根据《接种技术指南》，“由于流感的症状、体征缺乏特异性，易与普通感冒和其他上呼吸道感染相混淆。流感确诊有赖于实验室诊断，检测方法包括病毒核酸检测、病毒分离培养、抗原检测和血清学检测。”

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呼吸科主治医生李倬哲告诉《医学界》，流感的检测确诊对于普及流感认知，以及最后死亡数据统计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如果你都没有确诊是流感，患者也不会意识到严重的并发症是流感导致的。最后如果出现死亡病例，更不可能统计到流感上来。但是国内目前检测做的太少。”

因为对流感患者没有强制性的检测要求，而且大部分患者都能够自愈，考虑到人力等成本的问题，所以医院一般只会检测特殊病例，或者有严重并发症的患者。

另外，李倬哲介绍，目前国内大部分的医院使用的检测方法，并不是最好的。“用我们很多医院目前用的方法，阳性率不高，临床上看起来是流感，但是检测不出来。”例如，上海多数医院所用快速的流感检测方法为胶体金方法，因为所用试剂和鼻咽试子规格不同等原因，阳性率就偏低。美国的儿科医院采用FilmArray等方法，敏感准确，但一次成本将近2000元左右。相比国内一次几元到几十元的成本，国外的方法也很难普及。

短缺已成定局

疫苗短缺已成定局，在这个流感季，大家的关注点各不相同。

寻找疫苗的还在每天给社区打电话，询问最新的进货情况，希望能抢到一支疫苗。

李倬哲则推测，一般来说有一次大规模的流感，下一年会有减毒的现象。今年的流感季还没有明显的苗头，但是作为呼吸科的主治医生，她依然强调给病人科普疫苗预防的重要性。

上海市疾控中心则建议，如果实在打不上疫苗，市民也可以从其他途径减少流感患病以及并发症风险，例如注射肺炎疫苗。上海市从2013年开始免费为本市的60岁以上老人注射肺炎疫苗，在国外，这种疫苗常常和流感疫苗混合使用，减少老人的呼吸道疾病的并发风险。

作为科普博主，陶黎纳则建议，“从系统上，数据化的呈现出流感的疾病负担，让大家意识到严重性。再从国家层面，鼓励各个省把流感疫苗免费，这样流感疫苗的生产和市场才能进入良性循环。”